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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7章頹然章首輔的此番彈劾,可謂聲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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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7章 頹然 章首輔的此番彈劾,可謂聲……

章首輔的此番彈劾,可謂聲勢浩大。不獨震撼京城,連周邊府縣都聽見了,甚至發往各地的邸報都有提及。一時間,各地為了楊景澄被彈劾之事,吵做了一團。

若說楊景澄出仕以來,名聲是很不錯的。然他身上卻帶著好幾處不妥——早先在京中時,擅殺郭興業;次後對章士閣與趙良策的處置亦過於跋扈。倘或他只是個尋常宗室世子,跋扈了倒也沒什麽。可偏偏他是天下皆知的儲君候選,這便有了越俎代庖的嫌疑。

不是時下的人讀腐了書,不知變通。實乃永和帝恰是個小心眼兒的皇帝,在他手底下混,自然須得謹慎些。凡事得法理皆備,才是上上之選。如若只顧結果,辦事從權,華陽郡公便是下場了。

何況,如今太子初立,卻不得人心。他必然借此由頭,要把最大的對手打成臭狗肉方才甘心。畢竟,楊景澄是失蹤了,而不是板上釘釘的死了。萬一他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爬了出來,太子此前的一切,不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麽?

因此,自認為看穿了一切的精明人,只管拿著朝廷律法說事;而熱血上頭的那撥兒卻十分不服!章士閣貪墨激起民變難道不該殺?趙良策背叛朝廷投靠匪類難道不該殺?

那時徽州局勢不穩,把兩個大貪官砍了祭旗,一則打擊匪類士氣,二則安撫當地民心,一舉多得,何樂而不為!?這才叫有勇有謀!如今人家剛平叛有功,又遇歹人報覆,生死未知。朝廷便卸磨殺驢,實在叫人寒心。

然而,物議沸騰,也僅在民間這些讀書人身上。朝堂裏頭,安分的宛如章首輔一言堂,連個跳出來反對的都沒有。如此詭異的狀況,不僅讓永和帝慌的手足無措,也讓章首輔察覺到了違和。

章首輔無法判斷,湯宏等人的沈默,到底是因連續兩位準“嗣子”相繼離世造成的打擊過重,還是另有圖謀。若有,那又在圖謀什麽!?

權力鬥爭中,不怕見招拆招,最怕的就是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局面。當時王守良在徽州,也是這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敲暈了楊景澄。如今章首輔自家被敲,由不得他不謹慎。

同僚多年,章首輔明白,次輔湯宏可是有兩把刷子的。

而就在此時,一向康健的章太後,突發高熱,竟臥床不起。整個太醫院聞風而動,卻是無論誰診治,皆看不出個所以然。方子換了好幾個,偏偏高燒就是不退,章太後意識都有些迷糊了。

章首輔只得入宮探視,昏昏沈沈的章太後,更顯老態。見此情景,章首輔方驚覺,章太後原本花白的頭發,幾日之間,已盡數雪白。

章首輔立在胞妹的床前,久久無言。旁的皆可作假,唯獨一夜白頭,再真切不過。想章太後一生沒養下過一個孩兒,年輕時忙於政務,唯一的庶子都不曾親近,更遑論族裏的孩子們。及至臨到老時,一個親近的晚輩都無。好容易看重個侄孫子,還卷在奪儲的風波裏,不得脫身。

細細想來,難免讓人心生憐憫。

然而,權力鬥爭,從來沒有心慈手軟,只有趁你病要你命。章太後是楊景澄的最後一道防線,這會子突發疾病,於章首輔而言,正是天賜良機。湯宏沈默帶來的不安,略消退了幾許,章首輔定了定神,不鹹不淡的與章太後說了幾句話,便以不敢打攪休養為由,退出了慈寧宮。

章太後這一病,先前蟄伏的妖魔鬼怪立即浮上了水面。攻訐楊景澄的折子越來越多,聲勢也越發壯大。連先前他在錦衣衛收了多少好處,都扒拉出來,恨不得因此給他扣個貪贓枉法的死罪!

事態變化完全超出了眾人的預料,之前高調接回顏舜華的齊成濟當場坐蠟。這年頭為了做官,坑死親閨女的都不止一個兩個,程榮唯一的嫡女且埋在章家的大溝裏爬不出來,齊成濟上躥下跳的護著個外孫女,簡直堪稱笑談。

縱然知道齊成濟八成為的是賭一把楊景澄的前程,可世上雪中送炭的少,落井下石的多。他賭贏了自然眾人拍手稱讚,如今形式不妙,那起子見風使舵的小人,便忍不住冷嘲熱諷了。

外頭流言四起,顏舜華也是連日的唉聲嘆氣。她回娘家避禍,原是想住回之前的屋子,奈何齊成濟死活把正屋讓了出來,現弄的祖孫倆都十分的尷尬。再有,齊家算家教不錯的,可顏舜華的存在,切實威脅到了齊家的官運與前程。因此,閑言碎語實在少不了。

齊成濟左右為難,做人做事,最忌諱半道兒撂挑子。一開始不肯管,眾人沒辦法說什麽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,嫁出去的外孫女兒,跟本家更是無關。

可先前做好人,如今半道兒上把人撇下,那便是道德敗壞了。官場上,名聲有時候是擦屁股的手紙,為了利益扔了便扔了;有時候卻是保命的符箓,多少人因著個好名聲化險為夷,可謂是混朝堂的一道“免死金牌”。因此,齊成濟哪怕官癮再大,讓他徹底拋卻名聲,他是極不舍的。

偏偏,家裏的兒孫對顏舜華已有了微詞。

用屋漏偏逢連夜雨來形容眼下楊景澄夫妻的景況,再貼切不過。那一頭章太後病倒,章首輔一系徹底有恃無恐;這一頭顏舜華正愁去處,青黛的信件送到,他們已下了運河,預備進京,討她的示下,該去哪處落腳。

一時間,顏舜華覺得自己又陷入了當年孤立無援的窘境。那時的她,尚有母親用孱弱的身體,為她遮風擋雨。而如今,換成了她掙紮求存,為女兒謀一條生路。

思量了許久,顏舜華算計了種種得失,終是寫了封言辭懇切的信寄給了魏燕如,問她是否願收留這一屋子無處可去的女眷。

魏燕如住的是顏舜華的陪嫁,可她給了銀錢,顏舜華想住,便是寄人籬下。那處屋舍極少,顏舜華的人又極多,果真住了過去,擁擠程度可以想象。但顏舜華卻是實在沒法子了。

不是沒想過去投奔幾個親近的長輩,只是如今楊景澄即將被定罪,每一分人情,都是彌足珍貴的。她今日為了個落腳地消耗了,翌日楊景澄回京,為他求情的真心可能就少一分。多一分與少一分的差距有多大?顏舜華不敢賭。於是她選擇了投奔魏燕如。

顏舜華那頭幾十口子人,初皆到信的魏燕如當即唬了一跳。但她很快想明白了其中關節。且不論她與顏舜華的私交,只說樓英那脾性,倘或得知她在顏舜華最無助的時候袖手旁觀,八成要動真怒。且,若楊景澄無事便罷,將來至多被樓英訓斥幾句;若楊景澄有事,樓英非得怒到休妻不可。

於是魏燕如火速將自己與母親並樓蘭搬到了西廂的北間,堂屋與南間放自家的東西與奴仆,直接將正屋與東廂騰了出來。而後顧了輛馬車,直奔齊府,親自去接人。

魏燕如原本是個靦腆小姐,蓋不住獨自在市井中支撐門戶過於艱難,加上還有個讓人提起來便腦殼痛的小姑子。兩年下來,硬生生的叫逼成了個不比顏舜華好多少的潑婦。

她來到齊府,雖一身素凈的衣裳,卻毫不怯場。大大方方的對顧老太太笑道:“自古出嫁的女兒沒有住在娘家的道理。我弟妹原是想家人,遂於娘家盤桓了幾日。可時間長了不歸家,叫人笑話。今日我個做嫂嫂的,接她家去吧。”

顧老太太也有些壓不住家裏的浮躁,聽聞有人接顏舜華,心裏先松了口氣,緊接著又提了起來,擔憂的道:“那處宅子我知道,只得九間屋子,如何住得下?”

魏燕如笑道:“百姓人家皆是如此,咱們家雖窮,也沒有出嫁女一直賴在娘家,貪圖娘家富貴的道理。老太太說是也不是?”

這話說的就頗不客氣了,顧老太太臉色沈了沈,可再看向兩個兒媳的神色,心裏暗罵了句這幫不爭氣的小崽子!此時繃住了,將來楊景澄翻過來,便是天大的恩情。此時繃不住,將來……還有個屁的將來!

當家多年的顧老太太本就極懂人心,顏舜華的聰慧也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。往日老太太是叫丈夫關家裏,聽不到外頭的動靜,方顯得笨拙。但凡丈夫提點她幾句,她便能迅速領會。譬如今次顏舜華的去留,齊成濟便一直在叨念,章首輔下如此狠手,莫不是已經得到了楊景澄的確切消息?不然,他非跟個死人過不去,難道是閑出屁來了麽?

可這番話,齊成濟敢對老婆說,卻不敢宣揚出去。輕煙尚且知道放□□,讓人無法確定楊景澄的生死,老於官場的齊成濟豈能不知厲害?最後,夫妻商量了半宿,方決定按顏舜華的計劃走。因為,顏舜華若被“趕”出了齊家,更能證明章首輔的心黑手狠,多少為楊景澄賺點同情。

然而,如此一來,之前高調接顏舜華的人情,也就消耗一空了。再有多少理由,都無法掩蓋齊家的見死不救。甚掙不掙同情的,僅僅是將來面上不鬧翻的托詞罷了。

顧老太太深深的嘆了口氣,孩子們讀書讀腐了啊!想著這會子都沒有個死活要護著自家人的“耿直”書生跳出來,跟長輩死磕,顧老太太便覺得疲倦到了骨子裏。最後一點子爭強好勝之心消散的無影無蹤。揮了揮手,命人帶魏燕如去見顏舜華,一個人悶不啃聲的回屋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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